卷五　素

这一卷题为“素”。

“素”是指素心、素性、素雅、素洁。这既包括对外在环境的追求，也包括对内在心灵的要求。

而这种素，往往是在涤除了世俗的种种热念之后，体会到内心的单纯朴素之时才能得到。诚如“带雨有时种竹，关门无事锄花；拈笔闲删旧句，汲泉几试新茶”，怀着澄明的心境去生活，哪怕是简单的一作一息，也能活出诗意来。芥川龙之助曾经在《罗生门》（林少华译，青岛出版社2001）一书中说：“为使人生幸福，必须热爱日常琐事。云的光影，竹的摇曳，雀群的鸣声，行人的脸孔——须从所有日常琐事中体味无上的甘露。”

热爱生活，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，能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，也寻找到诗意的人，是幸福的人。

不是没有美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。不是没有安宁，是缺少发现安宁的心灵。青山常在，绿水自流，人被羁绊在尘网中，处处忧心，无论什么样的富贵，都无滋味。劳力劳心，做事做人于心无愧，眼里干净，心里清宁，贫中有贫中乐趣，富贵有富贵安乐，无论身处何境，都能睡得踏实，吃得香甜，不去遍踏青山，也能够感受到世间美景。

有人问唐代著名禅师慧海最近修道用功吗，他回答说“用功”，别人问怎么用功，他答：“饥来吃饭，困来即眠。”别人质疑说，所有人都一样，你和别人有什么分别吗？慧海禅师回答：“不同，他们吃饭时不肯吃饭，百种须索；睡时不肯睡，千般计较，所以不同也。”简化琐事、净化心灵，在生活面前不绕圈子，认真享受单纯的快乐，便会有许多安宁快乐的时刻。

朱光潜先生在《谈美》一书中提到，为提醒匆匆赶路而忽略美景的人们，阿尔卑斯山谷中一条风景优美的大路旁立一标语，写着：“慢慢走，欣赏啊！”对待生活、对待世界，也应慢慢欣赏，不必匆匆赶路而无暇欣赏风景。

慢慢走，欣赏啊！

袁石公云]：“长安风雪夜，古庙冷铺中，乞儿丐僧，齁齁如雷吼；而白髭老贵人，拥锦下帷，求一合眼不得。”呜呼！松间明月，槛外青山，未尝拒人，而人自拒者何哉？集素第五。

]袁石公：即袁宏道，明末“公安派”代表人物。字中郎，号石公。

袁中郎说：“长安风雪之夜，古庙的寒冷地铺上，讨饭的乞丐与僧侣，在睡梦中鼾声大作；而白胡子的贵人，盖着华丽的锦被，却彻夜难眠。”唉！松林间的明月，门外的青翠群山，从来没有拒绝过人，人们为何非要自己将这些美景拒之门外呢？集素第五。

田园有真乐，不潇洒终为忙人；诵读有真趣，不玩味终为鄙夫；山水有真赏，不领会终为漫游；吟咏有真得，不解脱终为套语。

田园生活中有真正的乐趣，但如果不潇洒，也终究会忙碌不堪；诵读诗书确实有意趣，但如果不细细体会，最后也还是一个见识浅陋的凡夫；山水有真正美丽的景致，不心领神会便最终也只是随意游荡；吟诗作赋有真正的心得，如果不超脱也便成了俗套之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