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说:孔子认为文王是聪明的,不也错了么?聪明的人,是知道祸害灾难所在的地方而能避开它的人,因此自身不会遭到祸患。假如文王被纣王憎恨的原因,是因为文王不得民心吧,那么文王即使用求取民心的办法来解除纣王的憎恶也是可以的。纣王因为文王大得民心而憎恨他,他又轻易地放弃土地来收揽民心,这是在加重被怀疑的程度,这正是他被戴上脚镣手铐而囚禁在羑里的原因。郑长者有过这样的话:“奉行大道,就是无所作为、无所暴露。”这句话最适用于文王了———因为这样做就不会使别人怀疑他了。孔子以为文王聪明,还不如郑长者的这种理论。
37.4.晋平公问叔向曰:“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不识臣之力也?君之力也?”叔向对曰:“管仲善制割,宾胥无善削缝,隰朋善纯缘,衣成,君举而服之。亦臣之力也,君何力之有?”师旷伏琴而笑之。公曰:“太师奚笑也?”师旷对曰:“臣笑叔向之对君也。凡为人臣者,犹炮宰2;和五味而进之君,君弗食,孰敢强之也?臣请譬之:君者,壤地也;臣者,草木也。必壤地美,然后草木硕大。亦君之力,臣何力之有?”
纯(zhǔn):镶边。2炮:通“庖”。
晋平公问叔向说:“从前齐桓公多次召集诸侯,使天下归于一致而恢复了正道,不知道是靠了臣子的力量呢?还是靠了君主的力量?”叔向回答说:“管仲善于裁剪,宾胥无善于修削缝纫,隰朋善于镶饰衣边,衣服做成了,君主就拿起来把它穿上。这是靠了臣子的力量,君主出了什么力呢?”师旷俯伏在琴上笑他。平公说:“太师笑什么呢?”师旷回答说:“我笑叔向这样来回答您啊。凡是做臣子的,好比厨师;调好了五种食物而把它进献给君主,君主不吃,谁敢强迫他吃呢?请让我用比喻来说明这个道理:君主,好比土壤;臣子,好比草木。必须土壤肥沃,然后草木才茁壮。这是靠了君主的力量,臣子有什么力量呢?”
37.4.2或曰:叔向、师旷之对,皆偏辞也。夫一匡天下,九合诸侯,美之大者也,非专君之力也,又非专臣之力也。昔者宫之奇在虞,僖负羁在曹2,二臣之智,言中事3,发中功,虞、曹俱亡者,何也?此有其臣而无其君者也。且蹇叔处干而干亡4,处秦而秦霸,非蹇叔愚于干而智于秦也,此有君与无臣也5。向曰“臣之力也”,不然矣。昔者桓公宫中二市,妇闾二百,被发而御妇人6。得管仲,为五伯长;失管仲,得竖刁,而身死虫流出尸不葬7。以为非臣之力也,且不以管仲为霸;以为君之力也,且不以竖刁为乱。昔者晋文公慕于齐女而亡归8,咎犯极谏9,故使反晋国10。故桓公以管仲合,文公以舅犯霸,而师旷曰“君之力也”,又不然矣。凡五霸所以能成功名于天下者,必君臣俱有力焉。故曰:叔向、师旷之对,皆偏辞也。
宫之奇在虞:见10.2原文及注释。2僖负羁在曹:见10.10原文及注释。3中(zhònɡ):合。4蹇(jiǎn)叔:春秋时人,是虞国大夫百里奚的朋友,百里奚到秦国后,把他推荐给秦穆公,他便被秦穆公聘为上大夫。干:当为“于”字之误,“于”通“虞”。5臣:当作“君”。6被:通“披”。御:(君主)使用。7尸:当作“户”,参见10.8。8亡:通“忘”。9咎犯:见32.3.8注。10反:通“返”。
有人说:叔向、师旷的回答,都是片面的说法。使天下一致纳入正道,多次召集诸侯,是丰功伟绩中的佼佼者,并不是单靠了君主的力量,也不是单靠了臣子的力量。从前宫之奇在虞国,僖负羁在曹国,这两个臣子这样聪明,说话都能预料到事实,行动都能取得功效,但虞国、曹国都灭亡了,为什么呢?这是因为有了那臣子的力量但没有那君主的力量啊。再说蹇叔住在虞国而虞国灭亡了,住在秦国而秦国称霸了,这并不是因为蹇叔住在虞国的时候愚蠢而到了秦国就聪明了,这完全取决于有没有君主的力量。所以叔向说“靠了臣子的力量”,就不对了。从前齐桓公在宫禁中有两处街坊,宫女所居住的里巷中的门有二百个,他披头散发玩弄妇女。但得到了管仲,就成了五霸中的第一个;失去了管仲,任用了竖刁,那么自己死后尸体上的蛆虫都爬出了门也不得埋葬。如果认为会合诸侯、匡正天下不是靠了臣子的力量,就不会因为用了管仲才称霸;如果认为这是专靠了君主的力量,就不会因为用了竖刁而造成国家的混乱。从前晋文公爱恋齐国的女子姜氏而忘了回国,舅犯尽力规劝,所以才使他回到了晋国。齐桓公靠了管仲而召集诸侯,晋文公靠了舅犯而称霸天下,所以师旷说“靠了君主的力量”就又不对了。所有的五个霸主之所以能在天下立功成名,必定是因为君臣都为此出了力。所以说:叔向、师旷的回答都是片面的说法。
37.5.齐桓公之时,晋客至,有司请礼。桓公曰“告仲父”者三,而优笑曰:“易哉,为君!一曰仲父,二曰仲父。”桓公曰:“吾闻君人者劳于索人,佚于使人2。吾得仲父已难矣,得仲父之后,何为不易乎哉?”